回忆是暖的

回忆是暖的

送给世界上另一个我

临时起意把名字改了,送给我最爱的仙女小梁 @奥 

1.

薛之谦又走了。

张伟把没吸两口的烟屁股狠狠摁在前两天刚买的鼠标垫上,回过神来心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从一堆豹纹里边找到那个烫出来的小黑点狠狠抹了两把,像被烫到一样头昏眼花。

“又”。

这个人太欠收拾了,他想。

他咋舌于薛之谦对于“爱上就别低头”这个亲笔写下金规玉律的惊人执行力,就是不管多么大大小小的争吵他都能收尾得一视同仁——删微信,离开,加微信,回来。

其实张伟真的不怎么吃这一套。他的爱人——姑且界定为爱人吧,实在能让他太过频繁地产生出强烈的难以招架之感。他是张伟见过最能熬最有韧劲的人,同时又实在脆弱矫情得过分女气了。他们每一次的矛盾都伴随着几何级数攀升的争吵和莫名其妙的单方面决裂,薛之谦总给他一种奇妙又可怕的错觉——他需要争吵甚至需要锋利刺耳以至肮脏的激烈言辞来相互折磨,借此寻找存在感和自我认证,他甚至一度怀疑薛之谦是否能从此获得快感。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山呼海啸地心疼起来——他到底得经历过些什么,才会最终只能靠不断地刺痛别人和自我创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想和薛之谦彻底了断,这个念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百次冒出来了,像韭菜苗子一样掐了一茬又长一茬,张伟发现自己被这个戏精吃定的时候惊恐得特别后知后觉,他害怕一辈子都要这么没完没了地吵下去,摔盘子摔桌子摔椅子,最后连自己都被摔得稀巴烂。

那一秒钟他恨透他了。

张伟晚上喝了一听啤酒,起因是绿茶没了,没料想到这会头晕起来,果然两个人在一起待得久了就会越来越像,连酒量也不例外。

他这样越想就越烦躁,好像他大张伟浑身上下被包裹在黑色的厚重塑料邮包里封上口子,上面还重重盖了个萝卜章,归属权那一栏写着“薛之谦”。蜜里调油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缩成一团滚到人怀里也没觉得什么不对,这会儿叛逆的自我意识才摧枯拉朽地冒尖,戳得他脑仁疼。

他站起来想找瓶水,才想起来冰箱里只剩啤酒了,两腿一松瘫了回去,椅子滑出半步远。

凌晨两点十一分,操。

张伟对于夜生活和失眠这两件事都没有太丰富的经验,他这个人嗜睡,哪怕和女性同胞为爱鼓掌也都是走得最早的那一个,用他前床 伴的话来说就像是“喝下午茶”。倒不是他有多养生,只是觉得睡眠带来的快乐比工作和女性都丰富一些,且他本人一直贪图享乐,不求上进。

因此他现在无比烦躁。

2.

薛之谦的手机内存快要被照片塞爆了。

他现在坐标加拿大,这是在这个名字长得他完全记不住的山头待的第三天,看星星。他没学过延时摄影,也跟着蹲在旅友身边摆开架势咔嚓咔嚓按快门。

单反里的星空其实要比手机摄像头照出来的好看很多,因此他只是打算把手机里的照片即时分享完就删掉,这个想法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手机被填得再存不了一张照片,一是山上没信号,一是他不知道该分享给谁。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有种奇异的自我厌弃,就好像小时候写日记,明明自己被别人打得哭爹喊娘也要写“我今天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那群小畜生被我干得落花流水”,日记只有自己看得到,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白无故粉饰太平。他回去翻日记簿的时候会觉得很好笑,那时候无知,可是现在的自己用幼稚好像已经搪塞不过去了。

这些拿手机摄像头拍的劣质相片,还有那些执拗怪异的、根本没办法直接说出口的矫情想法最后都会,也只会出现在大张伟的聊天框,然后伴着自己的鼻涕眼泪糊在“删除联系人”的绿色钮上,被扔进一个巨大的、填塞满遗弃乱码的垃圾堆里,不复存在了。

2.

“人都是多变的。”

每次矫情病犯的时候薛之谦都会这样蒙骗他自己。悲观的人多数敏感,他们频繁地需要探索一些阴暗长霉的角落来佐证这个世界的肮脏,而薛之谦在这方面无疑天赋异禀——他看得见世界的恶心,更比任何人都拿捏得清楚自己的不堪。

其实他的每一次的离开都是认真的,每当他看到一个邋遢的、瘫软的、玩世不恭的张伟而生出一些可怕念头的时候,他心里那头咆哮着的滚烫的恶兽都会催着他赶快离开,离开这个胸无大志毫不上进的男人。

——他薛之谦比他红比他努力,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等着倒贴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他不该上赶子在这里倒贴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是薛之谦这辈子有过的最恶毒的念头,更可怕的是他从没想过要消灭它,而是放任它疯狂生长得盘根错节,甚至每当自己在内心深处将张伟踩到泥里去的时候他都有种锋利的快感,恶毒过这世上任何一个狠心的妇人。

他从没敢往深里去想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答案就这么明晃晃摆在那里。

人设坚韧谦逊,本性矫揉阴狠。

“你这个奸商。”朱桢当时听他说完这些的时候下去了大半斤白酒,脸红得像根腊肠,“你怎么这么爱趋……趋利避害呢。”

“你他妈的以为你买了个热水袋是吧……还是嗝,雇了个保镖,”薛之谦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没什么老大感觉,就挺莫名其妙的,醉汉扑朔迷离的比喻比他自己的段子还难以琢磨一百倍。

热水袋,我的天,他狠狠搓搓鼻子,

热得都快流鼻血了,要热水袋干嘛。

“诶我就好奇啊,”朱桢一猛子朝他面前扎过来“每样东西——每个人,你看见他们的时候是不是脑门上都得有个标签,对对对,就跟僵尸脑袋上面那个符似的,上面写着,估值多少多少,还是通用美刀?”

“啊?”

“你说说你,你喜欢人家你自己不清楚吗,”酒精上脑了那么几秒钟朱桢愣住了,干巴巴冒出一个“啊,”

“你就是觉得他便宜!”朱桢眯起眼睛来,拿胳膊肘撞撞他的手,又回头去冰箱里拿了一罐酸奶放在薛之谦面前。

“你又嫌弃你又离不开,那你干嘛上赶子折磨人家呢,”他歇了很长一口气,像说悄悄话一样跟他讲,“其实你心里挺清楚的,是吧。”

“我……”

“我知道你不容易!”还没等他开始反驳朱桢就“嚯”地一下子站起来,挺大的架势。屋子里很热,他没戴帽子也没戴假发,灯光下看像个中年发福的算命先生。

“你苦了十年,两次负债累累三度自杀未遂,三年前还只有身边十几个朋友知道,三年后全中国都知道了。”

“是挺励志的,可你都三十五了!”

朱桢拿食指对着他的鼻子,想了想又放下了,又重复了一遍,“你都三十五了。”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大张伟啊!”他狠狠拍开薛之谦摁在自己肩膀上的右臂,像个老母亲一样苦口婆心起来,  “他当年说不定比你惨多了,只是他没天天念叨。他不念叨,别人都不知道,你也就当做不知道。”

“你就生怕有人比你可怜”

3.

薛之谦掏出手机,看到右上角垂死挣扎的“E”的时候,感激得像个祈着雨的三脚猫巫师,激动到跳脚,连相机狠狠磕到石头上,他也没来得及在意,

“张——伟——”

他愣愣地摁着语音,其实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北地高山上夹着冰渣子的风狠狠堵了回去,两秒钟的语音就这么傻愣愣地甩出去。他反应过来着急忙慌想撤回的时候,E又消失了。

妈的。

他又害怕又有点高兴——心里弯弯绕绕的人,总得有点什么外部力量逼着才能清清爽爽把事情捋直,这点他自己倒清楚得很。薛之谦觉得八成是老天爷给他什么启示,抬头看天,结果老天爷给了他一大耳刮子,还夹着冰渣——磨砂的。

他想了想又打了一条“保重身体”,等到有信号的时候自然会发出去的吧。

4.

连续第五天收到薛之谦的微信的时候张伟觉得烦透了——他本来打算睡觉,然被突如其来的焦虑搅得头皮发麻,睡眠就和他说拜拜了。他记得薛之谦的失眠症很严重,那时候他睡在旁边总是整夜整夜不敢翻身。现在好啦——他自由了,可以从床头滚到床尾还可以横着睡,可他不想滚了——不仅如此,他居然还他妈的失眠了。

他想喝绿茶,想喝可乐兑白酒,哪怕这个喝法可能会让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可现实是家里面没有白酒。他想去蹦迪,想去蹦极,哪怕他会被吓个半死,可他永远没有时间。他还想薛之谦,想他回来,哪怕……

蹿起来的时候险些撞着天花板,可他没办法,胸膛里一下儿多了一团火烫的、鲜活的、沸腾的念头,咋咋呼呼横冲直撞地尖声喊,

薛之谦——

薛——之——谦——

这会儿他终于在狂热的思念里幡然醒悟,或许他们从头至尾都是一样的,从没有谁输谁赢。

他爱薛之谦的吧?是爱的。至于是哪种爱他也分不清,是大冬天早晨搭伙吃卤煮,或者是一块儿光着脚丫在海边颠肚腩,或者是薛老师歌里唱的“你宽容我的眼神”“我帮你系上纽扣”,又或者只是现在这样,薛之谦可以在他失眠到要疯掉的时候代替可乐兑白酒,救他一命。

无所谓,都好。

5.

上飞机之前,薛之谦终于等到了微信铃响。这是他这么多天来收到的第一条回信,只有三个字,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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